今天過後就是明天了

噴嚏是止不住的癢
嗝是食物的回想
一樣屬於生理反應的
還有慾望和悲傷

髮絲落在身上以為有螞蟻在爬
一整天說不到話
淚滴在乳尖
才意識到哭



檢查明天要吃的麵包發霉了沒有
確定明天的鬧鐘關著絕不會響
洗個澡在睡前
的翻譯軟體上鍵入想聽的

按下播放。

再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話。
刺耳的    重複幾遍就聽慣了
難得的
再來一次就好了

我。愛。你。你。不。是。一。個。人。不。要。哭。沒。事。的。我。說。的。都。是。真。的。



今天過後就是明天了
這樣的空氣我不能說是呼吸
這樣的道路我無法說是步行
老公主說起挑剔和嫌棄
愈來愈心虛

其實一直都一樣
只不過妳忘記了而已


再問你一個問題，google。
"寂寞和孤單有什麼不同？"


謝啦，你的回答爛透了。



“稅。八。碗。鞍。我。賠。著。祢。“
google翻譯說。

聽起來......
怎麼說，就這麼多，
恰似你的溫柔。

用不上的回答

【忿怒】宣傳相關的書面提問，用不上，留在這裡。


1.為什麼喜歡電影？
最喜歡的導演，電影、作家、書
最喜歡合作的演員是，為什麼？
自己導戲或者演戲，感覺有何不同？

2.可不可以描述一下自己待過的地方，如麟洛，台南，台北...
每個地方的人有沒有不一樣？

3.覺得自己是個怎樣的人？
可以用一個字來描述現在的狀態嗎？
（和你分享，我的是「卡」，因為不知往上往下。俊耀是「瘋」，因為不知道）

4.當前的目標是.....


你的問題，我大部份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因為最喜歡的、最討厭的等等“最“所致的唯一答案隨著我的長大（或說是變老）愈來愈不可得。

會走到這裡，由於因緣際會，由於很多幸運、很多貴人。
當然過程裡頭我不可能都沉浮不自主，意識一定帶我到我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究竟是什麼地方？每個階段的想望都不同吧。
地方可以是具象的、抽象的，大的、小的。例如說喜歡的人身邊、親耳聽見 Leonard Cohen唱【 Hallelujah】、住在一個湖邊小屋……

而黃碧雲也算是“想去的地方“。
讓某一階段的我開始轉變，黃碧雲的文字算是其一。

大學的時候遇到黃碧雲的文字，很紅很黑，很煽情，讀完沒有辦法好好過生活（青春總是易感並容易被形塑）。她可能映合了我小時候還不能指稱的暴烈。
斷斷續續地在幾年間讀完她的作品，有時候會膩，而更多時候我的失憶又讓作品變成新的。

開始覺得有一天我一定會和她在任何形式上發生關係。（不知道那來的知覺與自信）就像相信如果騎到路口遇到的是紅燈那我喜歡的男生就會喜歡我，這樣沒有道理的相信。

可是我目前為止的人生好像就是這樣發生的。

於是我告訴那時候還不認識的俊耀（【忿怒】編導演）類似這樣的話，“黃碧雲是我命定的。“
現在因為身體訓練而不斷顫抖酸痛的我想：“怎麼這麼狂妄與決絕啊我。“

過不去的時候，我會有很白癡的念頭，不過目前都還生效，就是“做完這件事我就可以死去了“。從卡關到完結之間我總是這樣渡過的。但是事情做完之後，就有新的事情讓我覺得“那不如做完這件事再死去吧“。於是一直一直下去。

所以你問我是怎樣的人呢？
我大概可以稱的上是“消極進取“的人吧。用死亡失敗等負面當前題來產生動能的人。

你問我喜歡什麼？
小時候看的東西總是可以喜歡的特別久。
一些我忘記名字的童話故事，人魚、白鶴、小矮人、鯨魚唱歌。
 Claude Lelouch的【偶然與巧合】，不談片子，裡頭的北極熊、蘇菲轉、法國、舞者直至現在還是讓我怦然。

馬奎斯、波赫士、惹內、貝克特、黛安阿勃絲、李歐卡霍、【巴黎野玫瑰】、大野一雄、伊莎貝雨蓓、安達充、顧城、愛莉絲夢遊仙境、小丑、默劇、聖母……

有一天我一定會和你們在任何形式上發生關係。

先【忿怒】，先黃碧雲，死完這次，再說。

沒有回答到的問題，再說。



（小白，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把你的問題附在這篇文章的前頭，因為它是這篇文章的一部份。感謝。）

剝皮寮將我剝皮露出想念的肉

今天去剝皮寮讀本，與一個新角色遙遙相望，還不敢靠近彼此，前進後退。


這是醬園結束之後第一次回去。

身體的本能告訴我要在月台的左還是右邊、
走哪一個出口。

7-11曾提供我們暖手的咖啡，現在改裝了，好亮。

在斑馬線的一端看另一端的紅綠燈，
娟姐你的車位空著很想叫你快來停，
不然請國玄哥幫忙也可以。

之前出入的木門現在上鎖了，
小高點二馨云我們的早餐鎖在裡面要涼了。

站在門外發呆，中藥行前的流鶯一樣徘徊。

醬園裡一點醬油味也沒有了，阿明坤爺。

偉烈文謙被軌道壓死的草現在長出來了。

軒哥昌哥今天天氣陰不如打個晴天吧，

莉莉導演有保溫瓶是不是你弄丟的？

美珊姐我的綠沙發現在借誰坐了？

王老闆我腳酸了要去你咖啡店坐一下你幹嘛不開門。

醬園裡所有美麗的人兒們，
日影穿過紅磚長廊又消失，
我又等著過馬路，
以為背後有人在看我不敢回頭，只一逕的走。

中草藥混著四神湯的味道，
巨大的蘆薈是倒立的綠色章魚，
龍山寺的諸神們謝謝你們還是聽我說話，
我願意分一些好運給舉目所及這些流離的人們，
如果我有。

我要忍住不想起醬園的點點滴滴
旋花的點點滴滴
那年我十歲，一進人家家門就吃三碗白飯、
玻俐露門前握著手你不是一個人你不會孤息，
每次想到我都受不了。。。。
忍住不去看舊景、找痕跡、尋回憶很需要功夫啊。

嘿，夥伴們，
嘿，剝皮寮，
嘿，戲人生，
在你們面前我沒有文筆
只覺得欸呀呀這樣下去真的有點恐怖啊。

然後希望不管遠近
所有的你們都好不溜丟的。

走囉。
走吧。
走。

遲熟

相遇是很偶然的事情
不大記起；
日子很快
要刻意去翻看。

你拿著成捆的海報
因為很吵，所以你的靜就變得很實在，
不禁多看你一眼。

高跟鞋永遠不合腳
每一步都走的很慢
狼狽要比美麗惹眼多了
因為痛我咬牙恨恨地在心裡說
你要扮紳士就不要只是扶我
何不索性說你不喜女人穿高跟

你不作聲，我也不喜歡說話，
只有鞋音徹天響。

離得很近，
一步就可以到你懷裡，
可是我們不往前也不往後
只是沈默


遲熟的兩人，飛快的日子。

台北的午后，說黑就黑，天色一跌，雨就傾落。
我常常停下來，像是在等，
不大清楚要等什麼。
彷彿不應該如此，又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你說你不知道怎麼讓哭發生。
我想，哭不代表痛些，只是精彩些。
我在這裡奢侈的感觸。
何必遠方，反正處處一樣。
心裡有了一種明白，日遠天遙，說不清楚。

霓虹爆滿的小城很多事情可以發生，
相遇了再錯過也是很偶然的事情。
日子很快
淚，才一滴，便沒有了。

不見始終

只能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隨隨便便搭上一列剛停下的車。
列車很長，看不見盡頭和開始，
飛快地一站一站而過。
只是我不知道要去哪裡，
當下的唯一慾望是要盲目地離開你。

你離開之後，暴雨把陰影下的零零碎碎。
無以名之的什麼也就不見始終。

屬鳥的人

忍不住摸了他的髮，既白且長。

他說
看見群燕圍著一隻無法飛起的燕子、
他說
射殺撞機的鳥群未免荒謬、
他說
我們誰也不親近他卻看見他、

他在光裡握著講座
像是握著他常提起的性徵
不久前白髮披蓋的他才在酒會美麗的人與食物之間靜靜默默的。

而後他說起近身的苦難，說起一些名字，
一些年代，一些溫柔與艱辛。

仔細地將電影與鳥兒剪貼下來，
黏貼在日子裡
攤開來彷彿就會飛走，
收捲起來，
就堅硬又柔軟的
如他的髮
既白且長。
如觸羽翼。
這才明白，原是鳥屬。

始終幼幼的心，幼幼的鸚鵡鵪鶉。

不曾有過

幾歲了
說什麼事情感覺像是不曾有過
聽起來是一個攤開來的謊



誠實但有不說的默契。
不推拒也不接受，不回應，只是任由。

如果原先是這樣就好了。

有所保留的，不代表不明白事實。



好睏，勇氣原來那麼累。
不如今晚我們先道晚安。
你走吧，我習慣一個人睡。

將書頁翻動又闔上，一切只因睡意，無關書寫壞了。
讀者從來不用特意向作者告別。

既然已經沒有保留，
那就讓我誠實面對寂寞。


從此沒有避開也沒有迎著你，就好像甚麼事都沒有發生。
像是不曾有過。

致 孤寂裡唯一發光體

在床上久躺著發汗
與睡意追逐
睜著眼睛無聲的聽
聽見什麼其實都在重溫同一個夢。

一陣清脆的水聲濺起
誰在夜的盡頭也還不睡
自動餵食器
兀自空轉的早已不能給予
摸黑將飼料倒進缸裡
想找找你的吃相
以證實傳說中有一種叫作完滿的表情
然而紅苔沿缸壁生長
如同腦袋裡生了一種孽

你側翻了一面臉給我看
看不清是笑的那面還是哭的那面

“誰來救救他
是不是我啊？“
演譯一種最悲壯的哭喊之後
倒進剩下的半罐飼料
讓膨脹的星點陪你漂浮
直到更餓的時間
徹底把你消融不見

我輕輕的忽略
你重重的離開
誰生了就有命在死。
送走魚缸裡的最後一條魚
日子有些缺氧。


把玩一顆結冰的蘋果
炫耀我的傾毀
用玫瑰戳瞎自己的眼睛
不過是一種小小的痛
很辛苦
但是很有質地
那痛或許不是痛
是美不勝收


睡神輕觸眼瞼
暗夜深沈
寂靜如鐵

對象並不開口
卻在身上留下印記

失去的就別再焦灼
已然發生的就一路好走。

心裡有一個地方

心裡有一個地方
下雪的時候
比別處先白

你自己看
用我挖給你的眼睛
從前我們在谷底相遇
渴望無罪的親密
震顫你的香氣
忘記所有問題
將自我丟在地上
沒入彼此的內裡
不知道痛的兩個人
讓天光都失色

雪與霧都亮了
打開一扇門
裡頭空無一物
微塵帶著另一顆微塵起舞

你已經愛夠了
你以為可以離開
但不然
因為換我愛你了

無能擁抱世界
振作精神
你逐漸在我的記憶裡下沈
卻總有事物威脅好不容易得到的漠然

切下自己的手指
以對抗頻繁的飢餓、撥通的電話
阻止信的送達
以及在這裡為你寫下的詩句

我要睡了
珍惜我的小床
不管你愛不愛我
要走你自己走

受傷的黎明
血色的太陽升起


心裡有一個地方
化雪的時候
比別處化的慢

病態是態不是病

水潭深情的久候然而等不到你渴
也等不到你向我走來的時機
唯一能做的只好
將自己收乾
將慾望深埋
好讓你經過時
不復記憶


太陽曬壞了細髮
顯出枯色
瀏海逕朝逆向生長
以為遮住額頭可以將年歲遞減
掀開來
整個身體卻都起皺了

雙腳塞進你的鞋裡
體會別人的溫度
斷角的獨角獸即使像馬也不會是馬
當你望著紅色的天空讚歎
不忍心告訴你那是空氣污染加上光害
當你在教堂流淚
怎麼告訴你神在十字架上為眾人受苦
唯獨不為我

遇到不及愛的人
讓身體匆匆擦過
連汗都沒流
拙劣的演技沒有人苛求
現實無能洞穿
也深知揭穿並非美德
那麼
請得過且過

用骯髒洗滌身體
愈濫愈記得你
違背言不及意的諾言
詆毀不思議的美麗
微微的快樂讓心長出一張嘴
笑起來就露出黑色的牙齒

用所有的崩壞來複習你
甚麼時候能治癒我一點都不心急

童話精讀才發現殘酷的深意
水潭深情久候因著想將獨角獸溺斃

既然、其實，不過就。

那艘黃色的潛水艇駛回山上的港後
再沒去動他
怕一旦開啓
漏光了深海一座

沈重在過海關的時候
因超量的負載而受罰
只好乾望著免稅店裡的zara
那些櫥窗裡的相對美麗與相對平價


不過就是包包衣服鞋子
其實都是大陸做的
其實沒那麼好看
就算好看也其實沒那麼精細

我們撞上的時候
其實城市不過就是燈火
其實那可能只是某個神似的你
其實也沒那麼想念
就算想念也其實沒那麼需要
不過就是慾望愛情寂寞
不過就是倚靠藥丸生活

下趟旅程前再收拾上趟旅程的
既然我們無能成為愛情
既然我無法分辨

既然我正在死去
就讓我在這裡原封不動
用蟻的音量，說聲
我還是一樣。

遊戲

玩一個遊戲互不看著對方
在昏暗中默然無語
手指交叉
手掌相貼
不可以少的是
撫摸空氣的沉默
聆聽皮膚的質感
聞到彼此的呼吸
緩慢而細心
沉睡在混亂裡而不怕犯錯
吶喊著他人的名字
抱著對方

這是一個看不到卻看見的遊戲
讓我們有看的見卻看不到的默契

癒

新的世界孵化開來
還沒能飛翔

我站在這裡
看著對岸的日子
河水潺湲流過
聽不見聲響
生命看起來該像是什麼樣子
就怎麼樣過下去

味道不能取代
味道容易逸散
究竟是永恆還是短暫？
你身上的味道至今仍讓我在人群裡尋找
讓我不斷否定一個又一個的擁抱

那時候香水從缺口流出去
陽光穿透香氣的脈搏 蒸融開來
黏上風裡飄搖的白襯衫
剩下的飄向更遠的日子裡

陽光灑進來
我們望向窗外
滿室的碎玻璃 光澤是模仿愛情的

邀你的剪影跳支舞
在逆光的唯美裡。
你沒有說話
只是把我的白鞋
剁的碎碎裂裂

碎片拍了拍翅膀，
世界跟著飛起來。

往事

過了多久的

可以算作是往事？

有染。
總之那時候一不小心
讓自己陷入一段無法回到入口，也找不到出口的日子。

他很美麗，
眼睛是薄霧後閃閃發亮的星星，
很適合黎明。
他說我像黎明，比暮色暖，比黃昏有希望感。
在字與字之間說話的他讓人眷戀。

見面時覺得可怕，
不見時又坐立難安，
我為他神魂顛倒
狂熱和無助兼俱

熱度消退之後，
兩座冰冷的身體一直談論著逃亡，
卻仍在原地驚慌。
我們筋疲力盡，
卻連想逃避甚麼都不知道。

就這樣經過了許久，
他的眼睛沒有看著我
他沒有說完一句話
他的情緒做到一半

至今我仍茫茫然地站在這裡
看著彼此的沈默
只要稍微低著頭
眼淚就會落下來

沒有退路的過著平靜的生活，
明知真相但卻無能為力地安詳著，
時鐘滴答殘響
中間隔著一條骯髒的小河。

我們都很寒冷，
也都很難過。

難過了多久的，可以算作是往事？

祈禱

淨說一些甜言蜜語、
一些不可能實現的
一些說了他不會相信
連我自己也無法當真的話
好讓他可以
有拒絕我的優越感
並且相信
他如果沒有拒絕，就只對我能死心遢地

於是我們說要永遠在一起。
於是我們醉了
雖然不知道相不相愛
卻不斷說著
我愛你
反正真愛永遠不會矛盾

但是我們在一起
已經沒有任何別的事可以做了
他能夠跟另一個女生一起做菜。睡覺。購物。
但是我和他除了發生關係之外
找不到可以發生其他事的理由

然後我們就先分開了
反正永恆還有很久
可以慢慢用


我其實也不是那麼知道是不是真有神
但我只是希望
能有個人可以說話
在那些我需要的時刻、怯懦的時刻
不要孤孤單單的

有些人說
永恆不是時間的延伸
而是無所謂時間
我想
要在永恆裡逡巡，特別需要神吧

神啊，我要說話囉
不管祢有沒有在聽：

如果我能再度擁有他
不管是怎樣的擁有
短暫或糟糕的都行
那麼我就可以將他逐出我的整個之外
我就可以離開他了
而不再是他離開我
......

說了很多，淨是些甜言蜜語。
一些不可能實現的。
一些說了神不會相信，
連我自己也無法當真的話。

好讓神像他拒絕我一樣拒絕我。

全劇終。

人走茶涼，那麼戲散了呢？

上一個冬天，差不多這個時候，人在剝皮寮，手握著一下就涼掉的便利店咖啡,等候上妝。
看完今天的第三次播出，也是最後一次了，真真正正的完結篇。現在天已大藍。
沒有收束的，很難寫出完結。
身為一個演員，直到播完仍沒有走出角色，實在太任性了呀。
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說再見。
我只能說謝謝，謝謝所有的工作人員和演員們，我們都著實是另一種形式的醬園生。
謝謝客臺，讓我們造了一座醬園，釀就千滋百味。
謝謝收看醬園生的大家，所有都只為你們的看見。
旋花在空中飛旋，終於落下，她對我說，放心。
戲散了，人走茶涼，
然而，會的，
低頭不見，抬頭就相見。是嗎？像漫天的星子。

給不會來的最後

沒有吃過的東西，就不饞。
究竟何時能結束反覆，
結束對不耐煩的耐煩？

你的缺席，宣佈我的失效，
是一種殘忍的空白。
一直相信自己是被愛著的，
所以常期待，常妒忌，常陰霾，
常常是你負我的。

對愛情的需索過於強烈，
然而高潮可以假裝，
親密感卻不行。
容忍自臍以下的囓咬，
胯下傳來無以辨視的味道。
你我在罪孽中的哪個位子？

身體裡有原始黑色的基質，

在那裡，
認識被終止。
語言擰了，時光擰了，記憶擰了。
看見你，我的舌頭又都全碎了。

手指碰著的時候以為你在看我，
其實你看的是自己的手指。

嘔吐完，又可以繼續進食了。
發病、病情加重、感到痛苦，然後就過去了。

晚安，
寞日。漠日。歿日。沒日。陌日。驀日。末日。默日。莫日。墨日。



生命裡有些奇怪與刺痛難以回看，
願你一步也不離開。
即使腳上長了牙齒，鞋不耐，路坎坷。
即使一抬頭看月亮，月亮就落下。

在結束之前，
還剩下一些美，
願同懷心願者，無別離。

只是天氣

雨停了，停在半空中落不下來。
天空和我之間隔了一層刮花的玻璃，
什麼都籠罩在微弱無力的光線下，像是無法徹底擺脫冬天。

在屋子裡，整天都得開著燈。

靜止不動，長出短絨青苔一樣，身體滲出汗來。青苔與汗等涼。
在熱天裡發冷，為自己的老是不合時宜感到窘。

掛掉電話之後，還握在手裡的話筒傳出時間流逝的聲音。
占卜師說，她為我解錯了一張牌。
命運的結果天差地遠。

儘量賴在床上，
延遲醒來的時間，
什麼是值得面對的？
有一種地方，即使自己受盡千辛萬苦也到不了。

吃過期一兩天的食物，
不放棄和有效期限苟且地拉鋸。
長時間盯著一個固定的點，
好像相信你的身體會突然從那裡出現。
我們將相視而笑，
但笑虛弱的很，一下就消失了。

雨那樣輕巧的落著，幾乎以為雨已經停了的。
仔細注視，才知道雨始終沒有停過。

袖手

不開燈的房間
一隻小蛾
撲向亮著的電腦螢幕難以自已
極薄的翅膀奮力震動
兜轉又兜轉
像是一句一句的自言自語
不時擦過我的臉
將獻身於
人工的香氣與
非火的光裡
終局被刺穿、被看透

深深深深的悲哀蔓延開來
飲盡最後一口酒
睜開眼睛再想以後

無以營救的觀看
滑落在接近delete鍵的地方
滑落在夢裡的醉意
滑落在嘴角的紅

仍能感到肢痛的，幻痛症截肢者手記

無時不在的我
總是不在的你
對峙成意義

瘋狂擁抱你
用一種蝕骨的緊
把每一次道別當作
目的虛構的遊戲
用以
適應痛苦
拒絕分離
並常常做預想的練習
預想你的消失
愈想你愈在
忘卻你將我從忘卻中喚醒

快樂緊挨著罪惡我將你殺死
將醫生消滅
治療不再之後病人永不發作
舉行一場小小的喪禮如同埋葬一隻青鳥
哀悼你的消失
為你的死亡感到悲傷

以為吵雜就此喑啞
而未熄滅的菸又燃起
沒有封死的墳墓傳來求救的呼吸

你仍存在
確確實實地傷害著我

你死了我既悲傷
你活著我又痛苦
決心棄絕這樣的雙重失落
在長長的失眠裡流亡
從此遠離了想像
失去言愛的能力

關於愛情和死亡
我是只能起頭不能結尾的三流作者
慾望愈特殊表述愈模糊
而我仍寫
寫給不會應答的對象
就像你，就像時間，就像神
無用的寫作不能回報我任何、不能帶我昇華
他僅僅是在我不在的地方

結髮

拾起你的碎片，
也撿起你的髮。

你一定聽過，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那個夜晚，剪下自己的一綹髮，
將兩綹頭髮互綰繞起來，
放進心臟裡。

還有很多詩寫結髮，
他們説，結髮之後，
與君知，以終老。同枕席，共為友。

我相信儀式，
相信它將超越我們現在不願面對的所有，
銘記在生命裡，
或更遠的輪迴之中。

我不相信真理，
甚至不相信你，
只能往未知去相信。

第一次

從香港電影節回來，
首次影院放映的經驗妙不可言；
第一次，是一種不可逆的存在，多奇幻。

與很多人第一次碰面，與一座城市第一次碰面。
第一次震懾地去愛。
當第一次迎面而來，同時，我也就正向它說，再見。
於是我打開五感，並儘量保持心裡的寧靜。


某個階段的旅程結束了，然而與前方沒有界限。
如同無岸海泳，不能指陳的起終點。


而今落地台灣，但仍有異地感。

我想睡飽之後，
才真正能説：“我回來了。“


習慣不去看終點，
然而時間它看著我；
當我指著時間説，這是起點。
時間不回話，只是靜靜的笑了。


謝謝關注<黑貓大旅社>的你們。


流過我的，篩下什麼，我現在還不明白。
黑貓很輕很輕地喵了一下。
要我看著她的眼睛。

她說，“晚安，將願望枕在頭下，我們都好好睡一下。“

一隻北極熊之死

左手顫抖
沿著池畔不斷繞圈
你仰身落進水裡
放棄泅泳
朝著天空的方向死去

分離的時候
我們聽輕鬆的歌
然後把眼淚藏在笑臉和
未完成的擁抱裡
面對自己的躲避以為是面對了


終於知道人可以是據有毒性的
你的體液把我漆成黑色
圍巾和喘息將脖子勒緊
愈繫愈寒
愈顫抖愈熱烈


為黑色的北極熊舉行一場喪禮
這才發現
牠早已沒有燃點
再見也不知道掉在甚麼地方了
燒不起來
只好以握過你的雙手埋葬

沒有再見的訣別
能夠讓人安息嗎？


不要同情
不要原諒
不要理解
我要在巨大的痛苦面前看
微不足道


冬季無雪
融冰難渡
你代我死去
於是我把死亡放進很深很深的地方

如果復仇才能完滿
如果我還沒有腐爛
請把我挖出來
我仍要用斷送一生的方式來愛你
在比盡頭更遠的地方


以右手架上你的婚戒
不顫抖。

胎衣

戲服底下
總穿著貼身的衣與褲
也許是怕冷，而今年的冬季太長

其實是一直不敢讓戲服直接碰觸皮膚
隔著一層胎衣一樣的貼身衣褲
讓我還有一點自己可以呼吸

疲於進出角色
於是偷懶地請妳進入我
如同一場降靈儀式

妳滲進來了
留在我身上

妳的每一步都是為了更靠近家
路走了這麼遠 妳終於到了

妳有了姓

跪下的那瞬間，妳離祈願更靠近了，
我卻知道自己空了。

殺青將妳的人生一下就走盡

我開始流離失所
感到害怕
並且羨慕妳

有人握著、擁抱、給妳堅定的目光
扶妳起來，親吻妳的雙膝

不想説再見
但我們都得繼續過，不是嗎？
希望妳真的如戲幸福
妳也是這樣希望著我的吧

卸下妳的妝容

脫下妳的衣著
告別妳的樣子

我們就靜靜地坐著
好好説再見吧

一切都走遠
裸身的我
甚至連站立都困難。

荒山

在還有月亮的夜空下吻著，你面對空台，面對我。
我們背對全世界。

為了盛接一千個吻的重量， 我必須雙膝觸地。
聖餐與行刑從來都連在一起。
我一面疼痛，一面欣喜。

你是我的神。
如果這是一個濫情的誇飾就好了。
佔有神是証明信徒夠虔誠的表徵。

神開口說話了。
神說。分開是不容質疑的旨意。
即使我逐日呈上露水的鮮花，晨光的蕈，
並以最潔淨的身體奉獻。

當其他人開始祈禱，
神說， 我將遠行。
當十字架空了，
讓我雙手合十， 將聖壇摧毀。
當思念棄守，
讓我跟著你走， 舔你荊棘綻破的傷口， 洗淨你的髮和雙足。
當不想行走，讓我用全部的身體揹著你。

神不語。

吻結束的時候， 漫天的雲。
我緩緩站起， 背對一座空台， 在觀眾席裡迎接震天的掌聲。
沒有人在演戲，看的人怎麼又笑又哭呢？

還記得那天晚上月亮不滿，就半個。
愛了，就要分開， 心就半個。

驚蟄

玻璃杯口裂了
湊上嘴喝
感覺唇的刺癢，
分辨那是危險的，趨近於痛的，還是像你的。

你說下雨，雨就下了，
雷聲據說是豐饒的預兆。
我們是方醒轉的蟲
在孤獨裡無食地睡了太久，
讓我們睜開眼睛就是彼此。
不會有人責怪過野的盛開，
那關乎春天，無關乎罪。
我說愛你，我就愛了。 



在換季時相遇，
在孤獨和親密之間相處，
自此笑你的笑；
自此你的眼淚能將我的臉頰割破；
自此我連夢都強求。
但夢裡的溫度真的和你的味道一模一樣。

島上的季節與季節模糊的沒有之間，
如同每一段找不到起終點的愛情；
我只能用時間等待時間。



問我想不想念你，
跟問魚怕不怕冷
是形式相當的問題。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愛你，
就像永遠放棄等待睡眠來臨那樣

是必然失敗的假設。



習慣在説再見之後直走，
直走看起來比較決絕灑脫；
其實是怕轉彎之後
錯過你的回頭。如果你會回頭。
就能看見我破碎的背影
讓破碎的背影將你的瞳線刺痛。



總是在找一個位置
觀望 你
觀望你沒有光的眼睛。

我的眼睛太暗
將路上遺落的手套錯覺是斷手
風動樹影以為有人棲近
照鏡的時候連自己都錯認了



數到六百二十三，
三月就不再寒冷
雨就會斷開
讓出一條晴路給我們

那時候請叫我的名字，
像愛情未曾發生那樣。

a trip to the other world

繞著操場，一圈圈沒有邊際的話。
握著你的手滲出汗來，總錯覺我們在流血。

隱忍不是好習慣，
擦過邊界，就有燎原的必然。

門一旦在身後，就看不見出口了。
我所能到達的最遠方，就是迎向你。

開始於氣息，
放肆於祕密的呻吟，
你的皮膚薄的彷彿經不起指甲劃過。

互棲地像世界只剩下我們，
直到陽光穿過慾望的薄霧，悠晃晃地射進來，
正午即將揭穿我們的偷歡。

我像一隻貪食又拘謹的熊那樣沾取你；
用指尖沾取一點，就能記得你的味道，那是我所能記起之中最好的。

再怎麼樣小心避免，你都還是把身體留在裡面了。
我們本來雷同，自此之後，我開始以為我們原是攣生。

試圖虛弱而不顯哀傷的想念你。
並時時刻刻專注於你留下的痛覺和酸楚；
記住你的一千種舉動而不透露。
有人說：不為別人所知道的事，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皮膚底下你的血管蜿蜒曲折，那些理路我還沒來得及完全記住。你就給了我其他。
只好把你放進玻璃罐裡，連同你的眼睫毛一起，貼上待考究的標簽。

操場小成這樣，路卻很長。
有一種人，還沒走完就説再見，以為不算別離。
有一種人，從來不懂得安慰自己。

給女孩的道歉信

女孩，我這樣遠遠地向妳告解，
我不想妳哭泣。

我不曾看過妳哭的樣子，
但我想像的妳是笑的多。
甚至可以看見妳的眼睛，
像孩子剛吹了一個好大的泡泡，吸納了全世界的七彩光影。
就因為妳有他。

妳能吃他的醋。
握著他的手妳一定也捨不得放。
看著他笑妳一定也忍不住嘴角上揚。
妳一定也看見他身體裡的另一個世界。
妳分食他的罌粟，他的蜜糖與夢境。
抱著他時也聞到了他身上的菸味和孩子香。
妳和他一起吃飯，那兒也不去淨失眠。


女孩，我這樣遠遠地向妳告解。
是因為我過不去了，
如果告解能讓我勇於犯罪，
我願意嘗試這麼做。

直到我停下來。
那時候，不知道我們都受傷了沒。

女孩，如果泡泡破了讓妳流淚，
不用原諒我，請讓我下地獄。
都有這樣的覺醒，有什麼理由讓我停？

聽見一座海

坐在凌晨四五點的內湖科學園區裡，
簡直像座空城。只有紅綠燈一閃一閃的，要人停也不停。
聽著你的歌，和呼吸。
有海潮逐漸漲滿，
將一棟棟大樓都淹沒了，零星的光點在很深很深的藍裡波動。
歸來吧，歸來。
卻隱約覺得有些東西正在回不去的路上前進。
教我怎能不想你。

退潮之後，路上都是貝殼。
天已亮起，我能無視眼前的紅燈，繼續走嗎？

終於實現的夢

昨夜失眠至凌晨四點， 擾你的那隻蚊子該不會跑到我這來了吧。
我該慶幸牠沒有待到天亮。 然後我開始作夢，繼你的蚊子之後，你也來了。
夢裡一間書店外正暴雨，你進來，懷裡窩著一大疊書，你全身溼透了，只穿著白短T，夢裡是英國那樣又霧又寒的地方，大家都穿得跟熊一樣。
你把帶來的書，安插在不同的書架上，並留意著是否被發現。 那些你帶來的書裡有帕尼尼、一部搖滾而情色的漫畫、一些攝影集和小說。
過程中，你好像散佈秘密宗教那樣的狂熱與小心。
最終還是被店員發現了，要報警。 我走上前對店員說你不是偷書是給書，他們有什麼好抱怨的。
然後你不發一語，趁隙向暴雨逃去。
歡迎你今天再來我夢裡玩。如果怕冷就多穿點。至於令人失眠的蚊子就不用了。

內急記

女廁裡五六個盛裝打扮的老太太，大概是同學會。

“幾年沒見了？三十年了有沒有？“
“可是妳看起來一點都沒變耶。“
這句話不管是恭唯還是真心的，聽起來都玄的像是幻覺了。

老太太們笑的很開心，像學生時期結伴去上廁所，
尿個尿，洗個手或只是講個話，順道看個隔壁班男生。

一間廁所門打開了，年輕女子走出來，香水香的一點都聞不到屎尿味。
“那我先去了喔。“
老太太們讓來讓去，其中一個老太太客客氣氣地先進去了。

一個小男孩開始在外面大喊“阿嬤快出來！阿嬤快出來！“
廁所人很多，終於輪到我了。
直到我走出女廁，小男孩還在喊。
前前後後大概十多分鐘。

外頭的老奶奶們陸陸續續上完廁所，等著先進去的那位同學，
大夥始終含含蓄蓄的笑著。

與光無關。

想在陰影裡，分食你的罌粟。

我只想不害怕地去説一個簡單的故事，剝去那些華麗的形式。
但迂迴、隱晦已然成為習慣。習慣用分岔的舌頭說話。用迷宮來書寫。

我所會的簡單，就是等待。

頑固而溫柔的等待沒有人寄來的信、乍現的靈光、入夜的睡意。

向北極熊獻身 / 徐麗雯2009.08.13〈中國時報〉

延長線上插著延長線上插著沿長線，每個延長線又插滿各式插頭，每隔一段長著一球畸怪的腫瘤。冒著走火的危險，沿著長長的線路走去，我一路到達北極。去還願、去告解、去實現夢想。

夏季無冰的北極可能來得更早。夏季的北極將是不見冰影的一片汪洋。穿戴上最保暖華麗的羽絨與毛皮，我和身躺在雪地上，等待牠踏過皚皚白雪而來。

我 要向牠懺悔，今天我用了七十度電，成天開著冷氣，不願熱，我要留在冷氣房裡傷心，流淚也不願意流汗。我要向牠懺悔，插滿大小插頭，從來都懶得拔，我需要 打開開關器物就能運作，找線頭和迷路一樣都讓人焦慮。我要向牠懺悔，到哪裡都開車。我要向牠懺悔，亂丟菸蒂。我要向牠懺悔，我為了牠喝可口可樂。我要向牠 懺悔，我背叛、說謊、吃肉、不分類，還有並不是時時都想牠。

牠是一隻初熟成的公熊，已經餓了很久，牠迎著熱度與香氣而來，緩緩，鼻頭先於目光，需索前進，看起來有一種拙笨的樣子。

地面微微震動，龐大的身體，毛茸茸地，像一朵巨雲飄來，陰影逐漸向我逼近，直到將我整個人籠罩。兩層樓高，四百公斤的一頭陰影。

牠的毛色顯得有些污黃，不是想像中純粹的白色。眼睛沒有焦點，只是兩洞黑，無法看到情緒。

我的熱和牠的熱都無法將雪融化。今天，北極的冬冰平均厚5.4公尺，不久之後，將會薄到一公尺以下。

如果能夠，一方肌餓、一方殉身的作功能夠生成巨大能量，我們底下的冰層逐漸細細碎崩，裂痕如蔓爬生，我和牠將緩緩跌滑，一瞬間，摔入巨大冰層底下的湛海。

面對著牠，我有些懼怕。而牠一點也不急，慢條斯理地，牠粗大的手指無法解開釦子或將衣服撩開。就直接咬掉我的一截腰。血染上牠的毛，紅而粘稠，讓毛糾結在一起；用完餐之後，牠會用舌將自己舔淨吧。我想幫牠擦乾淨，繡花絹絲的手巾我都帶來了。

倘若牠給我留一隻手臂，我會一點一點地幫他拭去那些碎肉末與血跡。可是牠那麼餓，什麼也不記得留下。我的骨頭很軟，稍微咬一下，很容易吞。所以我完全地在冰天雪地中消失了。

北極熊夏天獵食，儲存脂肪渡過冬天。然而無冰之夏，獵食期消失，在冰層的裂縫旁，牠再也無法等著捕殺探頭出來換氣的海豹。2004年冬季，阿拉斯加與加拿大邊界附近的波弗特海，北極熊被發現開始吃另一頭北極熊。

我的夢想，是向北極熊獻身，躺在牠的面前，給牠稍嫌貧脊的一餐，用比海水可口的血、用海洋拉娜精心保養的皮肉，替牠止飢解渴。牠接下來的冬天，至少有我的一點點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