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16日 星期二

在拍電影之前。

2006,大學畢業前,考空姐結束後。

公路行經一落城市,
綠色的Eva air在夜色裡發亮。
本來對我沒有意義的,
現在給了一個註腳,
我知道這裡是南崁,
知道我再過一個小時會抵達目的地。

輕聲說了聲再見,
那些跟我同齡的美麗女孩。
高傲的矯飾。
體面的上司。
服務的精神。
服從的絕對必要。
再見。
很開心遇見你們,
就算我從來不在意被不被你們肯定,
或遺棄。

曾經某場大雨裡,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告訴我她老了。
她說:"女孩呀,真的要能找到放棄夢想的理由是件很難的事,但是要放棄夢想真的很容易。"
她那麼光鮮、優雅。
可是卻在下雨。差一點大雨就要將它淋毀。


赴考時,我將自己偽裝成一種百分百相信該價值的樣子。
恰到好處的微笑、永遠合宜的舉止;
熱衷於女孩們與女孩們的對話;
把飛行與服務當作一種畢生的志向。
我從談話中竊取女孩們的講稿以應對接下來的面試,
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用自己從未擁有過的想法或價值觀來衍伸出一種信仰。

我進入面試的考場 ,
我看起來是個教養的女孩。
我看起來渴望這份工作。
我看起來勝任這份工作。
但是我沒有辦法讓自己看起來相信自己。
於是當主考官問起我的動機,
我的生理無法啟動應答的機制---------
不發一言。
方才竊來匆匆組裝完成的講稿都失效了。
當時一陣無言 、靜默、 讓大家都羞赧。
他們只好禮貌的笑著,門掩上的那一刻僵局終於獲釋

我走地不帶倉皇。
只是會想問:那是怎樣的一種力量,讓我的真實跑出來壓制了我?
走出考場,走進鄰近家具賣場的庭園景觀區,
坐在尚未售出的搖椅上,
背後就是鐵網隔開的車陣。
我如同身旁的植物一樣,
在這體制下是一片蒙灰的葉子。

我想要有美好的物質生活。
我很物欲。
但是我不想我四十歲的時候,
挽著名牌包包,
卻渾身下著酸的、蒼老的雨。
所以我脫下高跟鞋和絲襪,
將襯衫自窄裙裡拉出來,
起身,
循問服務人員出口的方向,
穿越林林總總的名牌家具與絢目的燈飾;
站在大樓與車陣之間,
抬頭看天空,
告訴自己:
我不會再回來了。
即使可能也回不來了。








一直到了四年後的今天。

我仍舊物欲,
仍舊好發性地為資本主義所建構的美好而醉心;
但是我幾乎老穿平底鞋、不化妝、信仰缺陷.....
但我清楚地知道為什麼我要繼續過著下一個時刻。


也許現在的你不得不將所謂的夢想暫時放進口袋裡,
但它還沒有放棄透出微光,也許還有些燙......

我曾經是這樣愛著的

我們一起住在一個大房間裡,
之間用成疊的電影和書隔著,
我穿過Diane Arbus那一片未命名的草原就會到他那兒;
他要來看我會剛好經過Betty Blue的夕陽。

整個房間有三個門。
前後兩扇是通往外面的,
還有一扇是廁所門,
但廁所門通常都不關的;
除非在生氣的時候用以暗示對方前來敲門示好,
除此之外我們的房間沒有關上的了。

在我到達之前,
他早已把牆都撕掉等著我。

建議任何一種生物為了安全起見都不要到我們的房間裡來。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可能是我們兩個已經形成優勢種,
分泌的酵素或念力會讓其他生物活不下去。
說清楚一點好了,
前前後後在房間裡的魚和植物都膨脹或縮小而死去了。
當然還包括從房間前面的樹林跑進來的小昆蟲。
前天下午有一隻貓在我們屋前流連,
我告訴牠這個不得已的狀況於是牠就一臉惋惜地走了;
並向我表示如果哪一天死況沒有那麼慘烈希望我們能考慮一下牠的意願;
我也很委婉地告訴他我們將以北極熊、大象、鯨魚或者是長頸鹿作優先的考量。

我有時候會偷用他的牙刷刷牙,
希望如果他有病可以跟他得一樣的病;
還有嘴巴跟他一樣不要那麼香。
他坐過的馬桶我會馬上接著坐上,
那樣稀微的溫度讓我有他剛離去又仍舊存在的溫暖。
沒辦法,雖然每天見面我還是需要想念。

當然我還是會躲起來。在生氣的時候。
躲起來是為了不要讓他發現我沒有那麼生氣。(半秒鐘的速度就能輕易原諒他。)
哭的時候也會躲起來,
因為如果他要安慰我,我想
他把我找出來會比較有安慰的感覺。
總之我一切都是為他設想。

有時候我壞透了。
像是撒謊。 撒謊最不能原諒。
我騙他說他昨晚沒有打呼,我睡得很好;
也騙他他的大肚子很不可愛。
最嚴重的一次欺騙,是我跟他說我要永遠離開他了。
要離開他三輩子。
他差點哭出來,
不過他沒有,
因為他知道我在說一個確確實實的謊。

他在一年開始和一年結束的時候繞著印度的菩提樹幫我許願,
替我保了三輩子的險和好運氣。
我實在生氣他為什麼可以因為這樣的理由而離開我去那麼遠的地方。
於是一個人在家的我就跑去咬他的枕頭,
遠遠地恨著他。

有時候我真的想離開他。
就在結婚申請書上劃掉自己的名字。
然後打開裝著我們兩個人頭髮的銀盒子,
仔細挑出他的頭髮吃一根,
跑去床上用被子蓋住臉並發誓永遠離開他。
接著我會睡著。
醒來了,
就好了。

只記得要永遠住在我們的房間裡面,
聽Leorna Cohen唱Hallelluja超渡我們。
這樣度過三輩子。


今天,離三輩子還很久,但我幾乎已經忘記,
我曾經是這樣愛著的。